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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7-28

在美國的愛鄉台商的風險


愛鄉台商,這真的是可遇不可求。都說商人無祖國😂😂😂。

台商跟台僑,雖然是不同。先說說我所知道的華僑歷史。(以往比較常看見的資料,是關於華僑。至於,專門做台僑的研究,可能還要再看看。相對少😂😂😂。)

世界移民史中,華僑愛原本祖國的這件事情,其實相較於其他民族,是比較例外的走向。

通常的狀況是:決心移民的人,不會那麼在意原本的祖國的狀況。否則,新的隸屬國家會懷疑其忠誠度。

新隸屬國質疑移民的忠誠度的作法很多。

舉例:二戰時,日僑在美國被放入集中營,因為美國當時跟日本打仗。(真的,連美國這樣的民主國家也會這樣做。)

舉例:中共在東南亞推動共產主義最盛的時期,東南亞各國劇烈的要消滅華文教育。以免華文教育暗中偷渡共產主義而被赤化。

東南亞國家的這種作法,不能完全說是排華,不能完全從民族主義來看。我認為是:東南亞各國為了維持自己國家的反共傾向而做的。

但不論是否對新的隸屬國忠誠,華人第一代移民往往被當成來自祖國的間諜。

華人第一代移民在美國往往被當作來自中國的間諜,即使是原本來自台灣。這方面案例太多,數不勝數。

(其實我對這種【預設第一代華人移民有間諜罪】的趨勢,感到錐心刺骨之痛😱。)

所以,其實,華僑跟祖國之間,相對於其他族裔跟其原本祖國之間,算是比較緊密的聯繫。這個特性,反而造成:華人在新的隸屬國相對不利的條件。

因為一般的新隸屬國的官員和決策者,往往不能輕易的做出華【人】和華【僑】的區分。華人和華僑,通常會被一概視為一樣。

仔細來說,華人跟華僑,是不同的定義。

華人當中,不一定都想要跟原本祖國有所聯繫。華僑則是覺得自己是僑居於祖國之外,是對祖國有所聯繫的族群。

舉例來說,馬來西亞華人,其實不喜歡被稱為華僑。一旦被稱為華【僑】。他們會主動糾正:我們是華【人】,不是華【僑】。

他們華文能力好,是因為受了馬來西亞獨立中文學校的教育。但這教育,不被馬來西亞承認,所以只好來台灣或去中國留學。

但是,他們所忠誠的國家,是馬來西亞,不是台灣或中國。所以他們不喜歡被成為華【僑】,他們希望被稱為華【人】。

我們台灣人習慣稱海外華人為華僑,台灣人習慣稱呼來台留學的華【人】為【僑生】。其實是因為我們對華【人】不夠了解,導致:相對地一廂情願的稱呼他們為華【僑】。

總之,華人族群當中,可能有華僑。華僑是革命之母,這歷史事實,對於聯繫全球華人族群的情感有幫助,卻對華人在新的隸屬國的處境是相對不妙的。

所以,如果有愛鄉台商,(先不論他在海外是移民身份或是在當地是外國人身份),想要為台灣的存續有所貢獻。真的,他們只能按照當地國家的法律運作。

如果愛鄉台商,沒注意當地國的法令走向,他們的作為,對泛海外華人的處境而言,更不妙。

因為做出華人和華僑的區別,對於一般人而言是很難的。一般美國官員只會一概的認為第一代華人移民就是有間諜罪。更不要提,少數華人通常不是很在意法律,所以莫名當中就觸法了。😱

2017-04-12

在美國,華裔的節儉成性,可能引起各種誤會和糾紛。

新聞的連結http://cn.nytstyle.com/culture/20170411/word-of-the-day-reaccommodate/zh-hant/

這則新聞,別人常提的觀點我就不提了。我只講比較少人注意到的。

聯合航空(UA),我以前常坐,因為票價相對低廉(但UA不是budget airline)。

醫生被拖下機,可能是因為:UA不相信醫生會坐經濟艙。根本不相信他是醫生。

但是,越南華人的確是非常節儉。往往在美國,華裔的節儉成性,容易引起各種誤會。

例如,晒衣服而不用烘衣機,
為了省保險費而把郵寄物價值報低,
醫生坐經濟艙,
婆婆幫忙帶孫。

這些華人常見的省錢習慣,卻往往引起誤會,甚至是引發後續事端。

第一個小結論:看來,以後醫生們如果次日有手術要進行,大概不會為了省這個錢,而坐到會被拖下飛機的艙等或航空公司吧。(註一)

其次,遇到這種倒楣,

許多人義憤填膺的說都是種族歧視,
並且往往打斷了:異文化之間更深層次的互相了解。

不過,
比起單單歸咎於種族歧視,
我比較喜歡找到真正的運作機制

(當然,保留被打的證據是必要的。

準備打官司,必須是:謹慎思考各種後果之後的決定)。

更了解這個異文化的運作,
才會更有利於那些我們想照顧的人。

第二個小結論:其實,異文化之間,互相誤會,才是主旋律。
所以不要太輕易的簡化原因為種族歧視,才是智慧。

此外,美國警察也不是絕對故意要這麼兇的

在美國,只要有綠卡(然後符合一些資格和訓練)就可買槍。

如果美國警察不兇,警察自己先死。
第三個小結論:我的朋友當中,也有美國警察,他們也非常無奈。


補充說明:

註一:
航空公司的潛規則:會先拉“散客,哩程數低或遲到客人”。

經濟艙也有分艙等的,所謂隨機的拉法,也是先避開頭等、商務艙、高階卡客(例如:已經飛了5-10萬哩,成為高階會員的)、還有買那種全價經濟艙(例如:出差時間很難喬,最後一刻才買的,Y艙年票, B艙半年票等,可累積100%里程,有時候甚至比商務艙還貴),被拉的應該是買那種便宜艙等(例如:較早確定行程,半年前就先買好的促銷,可能無法累積哩程或只能累積25%的)。

可以參考http://www.cna.com.tw/news/firstnews/201704110146-1.aspx

2014-05-30

關於「排華」的分析,常見錯誤是:忽視一個區域概念底下國家和種族間的異質性,透過「我們」和「他們」的東方主義二分法論述開展其言論,以致把彼此不相干的事件和人物在毫無脈絡的情況下串連起來。例如:大中華主義者將東南亞和當地非華人族群視為與華人相異的他者與整體,接著將非華人斥為低劣民族或蠻夷之邦,藉貶低他者凸顯我群的文明、理性,部分東南亞華人則在一旁推波助瀾、借題發揮,這些人可能遺忘了歷史上各地華人的所作所為,就台灣近期的歷史回憶而言,他們可能忘了台美斷交時國人在大使館外丟擲雞蛋、攻擊座車的歷史,可能也忘了二二八事件本省人亦有攻擊外省人平民之事;台派背後的邏輯也是如出一轍,將東南亞各地華人以及中國人視為與「當地人」或土著相異的他者與整體,指稱華人在南洋各地均遭到排華,而箇中原因均歸咎於華人的低劣文化習慣,接著把自己和「華人」切割,他們,卻對於現在一方面否定自己華人血統、毫無根據地聲稱自己是漢化(或滿化)原住民,因此是真正的台灣人,卻在原住民文化的拯救工作上毫無作為,這種霸權比過去國民黨漢文化中心的宣傳更為可怕;一群沒有充分證據證明自己是原住民的人忽然聲稱自己是原住民而非外來者,但並未對於原住民語言文化做些什麼,反而繼續推展自己的漢文化。這實在不禁令人不寒而慄。

http://opinion.cw.com.tw/blog/profile/52/article/1387

2014-03-24

所有成功中國企業在加拿大的併購案,雙方團隊都會有華僑華人和留學生的身影。老僑熟悉當地的文化、習俗,新僑移民也有語言、文化知識特長,既瞭解住在國的政策,又瞭解國內的需求。是耳鼻喉舌的作用。在國外很多大型咨詢公司,也會有許多華僑華人員工,負責與中國企業的項目對接。

詳全文 中國企業走出國門 華僑華人能否當“教練”-生活消費新聞-新浪新聞中心 http://news.sina.com.tw/article/20140319/12012068.html

“中國企業與外國企業在理念上有根本差異。外企到中國來,會藉助於咨詢公司,而中國企業則沒有這樣的習慣,不會付費請咨詢公司。”蔣子放分析。“這樣的結果要麼是做不成事,或者被騙。捨不得小錢,卻花了大錢。”

建議充分利用我國海外華僑華人和留學人員眾多的優勢條件,促進組建法律、會計、商務等各類華僑華人中介機構,積極開展與國內企業的交流合作;積極牽線搭橋,幫助企業聘請當地華僑華人作為投資顧問、金融顧問、稅務顧問;以海外華僑華人、留學生等技術人才為主組建海外投資咨詢服務中心,以便與投資地政府的溝通。

2014-02-05

土生公民即使與新移民屬於同一種族,但接觸新移民時感覺自在的程度,要比接觸其他土生族群來得低

原文網址http://www.cdnews.com.tw/cdnews_site/docDetail.jsp?coluid=110&docid=102629281

評論:如同美國 ABC,比較喜歡和ABC之類的美國長大的族群互動,至於來自亞洲的第一代移民,美國 ABC 還是多少有一點隔閡。

2013-09-23

新加坡有法治、民主而無自由;香港有法治、自由而無民主;台灣有自由、民主而無法治。

原文網址http://www.yzzk.com/cfm/blogger3.cfm?id=1379562116170

摘要:同樣是華人為主的社會,新加坡、香港的法治文化無疑很不中國,那是英國人留下的殖民遺產。而台灣主流民意對王金平涉嫌關說之雲淡風清與對王氏人情練達、處事圓融的高度肯定及同情,卻「很中國」,也再次彰顯了台灣法治意識之薄弱。

2013-09-15

華工一百多年前在美國的生活寫照

1880年的某一天,一位剛在舊金山上岸的二十齣頭的廣東台山年輕人,他滿懷希望,尋找期待的美國夢。儘管美國賺錢比中國容易許多,但是他發現自己必須大幅修正原先設計好的美國夢——加州各級政府和政府的公營公司按照加州法律不能雇傭任何華人。當他好不容易掙了一點錢后,他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無法在當地購置房地產,因為法律不允許華人擁有當地房地產。他在山裡淘金的工作場地常被他人搶奪或人身受到傷害,但是當他去法庭上告被告時卻被法庭告知華人在法庭的證詞無效。他有點積蓄后,想讓他在台山的太太或青梅竹馬來美團聚,可是美國法律卻不允許中國女人來美,包括自己的太太。如果他愛上了一個美國當地白人姑娘,美國大部分州都有法律規定不許不同人種之間通婚,而且一旦通婚,女方的公民身份也會弔銷。到了1882年,他的最後希望也破滅了:儘管他有在美國的合法身份,但是「排華法案」明確規定,非本地出生的華人永遠無法成為美國公民,也就是說他永遠沒有機會以公民身份在美和他的太太及家人團圓。這就是我們的華工一百多年前在美國的生活寫照。

詳全文 華人的「美國夢」歷程-國際新聞-新浪新聞中心 http://news.sina.com.tw/article/20130903/10569731.html

2013-02-17

廖亦武:我在這個世界舞臺晃盪——漢堡萊辛戲劇節揭幕致辭 明鏡新聞網: 海外華人

Janet評論:

上帝不怕共產黨,只不過,上帝從來也沒答應過要解決任何你的任何問題,上帝只答應:如果你真心愛祂,祂就永遠與你相愛。其他的事情,上帝從來沒有掛保證。

那麼相信耶穌的好處是什麼?你因為愛神,就會認清現實,看清楚靈界肉界的實際,讓你腦袋清楚,情緒正常,不會被魔鬼的誘惑,自己的慾望所欺騙,可以忍耐這世界需要忍受的痛苦。要拯救別人的時候,也願意因為愛神的關係,為別人犧牲。也知道自己該努力的要努力。如此。上帝才會被你感動,在上帝想要幫助你的時候幫助你。

所以,不要以為上帝會在你規定的人事時地幫助你,上帝是你的神,不是你的奴隸。 那些為了上帝受苦的人,並且真心愛上帝的人,他們在天國受的好待遇,是這些苦楚的億萬倍。 原文網址http://www.mingjingnews.com/search/label/%E6%B5%B7%E5%A4%96%E8%8F%AF%E4%BA%BA

2013年1月19日星期六

廖亦武:我在這個世界舞臺晃盪——漢堡萊辛戲劇節揭幕致辭

我在回憶,並用嘴巴說出。這不容易。因為此刻的思緒如漫天大雪,不知該說什麽。

中國是故事大國,因為共產黨,中國變成了故事大國,我曾經在中國撿拾了300多個故事,當局受不了,禁我的書,於是我的書只能在地攤發行,印刷低劣,字跡模糊,甚至夾雜在色情雜誌和政治內幕之間—— 我淪為一個既沒有報酬、又要承擔風險的文字拾荒者——為養家餬口,我不得不向海外投稿,替流亡刊物寫專欄——成為一個掙少量報酬,卻要承擔更大風險的文字 拾荒者。許多寫作同行被投進監獄,他們抨擊時政,我從不抨擊,我主張平心靜氣地説故事。我和官方作家的區別,是說故事和編故事的區別。

我離婚兩次,判刑一次,被抓若干次,被搜查若干次,終於如我的朋友劉曉波,茁壯成長為國家最危險的敵人之一。去年夏天,因 為即將在德國出版監獄自傳《為了一首歌和一百首歌》,我面臨十年以上監禁的威脅。於是,我在黑社會的幫助下逃離中國。我在越南潛伏了三天,我漫無目的,在 縱橫交錯的街巷間穿行;我坐在河內的還劍湖旁,听憂傷的土著民謠,眼眶竟然濕潤;我失魂落魄地返回小旅館,緊閉門窗,在空調和電扇的夾擊下,將自己剝得赤 條條。我信手做了些簡單記錄:

13号通过银行转帐,付出黑道定金4000塊。

28号夜里,女友小金已经有预感,半夜起床,摸我的手,她的手凉透了,我惊醒了。

29号中午,我出发前,问她昨夜为啥心血來潮摸我的手?她说我想安慰你。别害怕別害怕,我在为你念佛呀。也为刚刚去了天国的李林山念佛呀。

共產黨不垮臺,我就回不去。今生也不知何時能夠再見到小金。我們曾同舟共濟幾年,眼下時過境遷,緣分斷了,可其中的滄海桑田,在紙上,在心裏,斷不了。

流亡之後,我的書在多國出版。我不得不飛去飛來,在若干語言不通的異邦做推廣。去年911前夕,我從德國去美國,因為檢查周密,進海關花了三個多小時。正一籌莫展之際,擡頭卻突然望見一黑人警官衝我微笑,胸前豎著我的英文新著《上帝是紅色的》。我用中文說“上帝原來是黑色的”,他不懂,卻牽引著我脫離迷途。

當晚我入住紐約市中心時代廣場旁邊的旅館,無邊無際的樓群,猶如隨時向宇宙發射的無邊無際的火箭群,而最醒目的廣告位,卻 是“新華通訊社”和“五糧液”;也就是中國外派間諜機構和中國最聞名的白酒。接下來的兩個月,我跑了十幾個城市。紐約法拉盛華人區的髒亂差,還有騙子成 堆,令我瞠目結舌,以為又回到了祖國境內某一車站或碼頭。密密匝匝的溫州人店鋪,往往同時經營手機、褲衩、乳罩、導遊手冊、三明治以及色情書刊。從深不可 測的笑容意會到,他們還同時經營暗娼和黑工。我買了一手機卡,付了三個月費用,打了一個月就欠費,我後悔沒有牢記櫃檯間的交易宗旨:無需身份,無需信用, 無需登記,無需多問。

真他媽的自由啊。我應該在法拉盛找一黑店住下,繼續我在國內的底層採訪。

在紐約行色匆匆,而在洛杉磯,一街頭牧師帶領我暗訪黑店,也就是若干家庭旅館中的一個——這是北京上訪村的鏡頭回放,幾平 方米的地盤,五張上下床,躺著十個等待政治避難的年輕人,南來北往,南腔北調。由於從前的灰色閱歷,我的興奮勁兒上涌,就沒話找話,東拉西扯。原來他們都 是山區農民,進城打工數年,省吃儉用積累數萬,就追漂洋過海的移民時髦,找一光面堂皇的旅行社,付出押金,辦好旅遊手續,就冒冒失失飛來了。反正光腳不怕 穿鞋的,他們一進洛杉磯中國城就四散奔逃,遍街漢語招牌,四季如春,即使露宿街頭也沒問題啊。旅行社更沒問題,一顆人頭幾萬的押金就不用退了。

接下來就是找幾塊錢一宿的家庭旅館,找移民律師樓(據說洛杉磯有500多家),爭取政治避難。地下教會、法輪功、一胎化受害者、民運份子,看那種原因通過的可能性大些。如果你在國內還不是基督 徒,那就趕快去洛杉磯當地的華人教會吧,徹底懺悔,受洗歸主,兄弟姐妹才好幫忙。你在禮拜活動中,說不定還將碰上共產黨貪官、不法巨賈的兒孫或二奶,識時 務者為俊傑,人家早就卷款潛逃,來這兒侍奉高鼻子上帝了。你一鄉村大屁孩,在中國永遠找不到這種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機會。

避難理由千篇一律,在國內你不是基督徒?那就是慕道友了,參加家庭團聚時,警察破門而入,他們搜身,他們命令你抱頭蹲下, 他們侮辱你毒打你,甚至將你帶走關押。你走投無路,又不能背叛主,只能含淚告別祖祖輩輩生活過的故土,遠涉重洋追尋真理。移民審查官的耳朵早聽出繭疤了, 但又無法原地取證,就只能憑感覺判斷真偽。有一位23歲的姑娘,漢字拼音都不認識,更別提英文字母了,教會姊妹和律師強化訓練她個把月,進展甚微。到了見移民官那天,她磕磕巴 巴地陳述“親身經歷”,破綻百出。於是移民官毫不客氣地打斷她,吩咐背誦《主禱文》。這是程式,每個自稱的基督徒都必須背誦《主禱文》,然後審查結束—— 姑娘一瞅移民官臉色,立即知道完蛋了,並立即悲從中來。她千辛萬苦、歷經磨難,最終還得被遞解出境,灰頭土臉回國,被政府扣押,被父老鄉親瞧不起,人財兩 空——她情不自禁地哭起來,逐漸大放悲聲,在嚎啕中還念叨著“我們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救我們脫離凶惡,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直到永遠。阿門”。她重複了一遍又一遍,終於泣不成聲。移民官大驚失 色,而旁邊的律師更驚歎上帝顯靈——《主禱文》是他教的,他壓根沒看出這個弟子是表演天才——一個傑出的新移民就這樣誕生了,她的事跡經過渲染,在源源不 斷的初來乍到者裏流傳,給人以蓬勃的生機。於是信主的羔羊成倍增加,在普天同聲的《贊美詩》中,親歷過天安門大屠殺的學生領袖、士兵、指揮官、窮人、富 人、曾經作惡多端而今回頭是岸的人,都熱淚盈眶了。懺悔吧,寬恕吧,不要追究任何羔羊的來歷,因為耶穌在兩千多年前,就通過上十字架,替古往今來者,洗清 了古往今來的罪。

可是在鐵通一般的中國,曾經揭露酷刑法輪功學員的基督徒律師高智晟,已經失蹤多年。直至不久前人們才知道,他在新疆沙雅監 獄服刑,身心遭受難以想象的摧殘;基督徒醫生徐永海,因從事家庭教會的非法活動,老屋被強行坼除。他堅持在坼遷廢墟上舉行上帝敬拜,驚動大批警察,以擾亂 治安罪入獄,他獲刑三年;我的獄友,基督徒詩人李必豐,前不久被構陷,以經濟詐騙罪,第三次被判刑。而真實的原因,是當局認為他資助了我的出逃。

李必豐今年48歲,三次刑期加起來,長達24年。李必豐一再偷越國境,一再被拿獲,他在奔逃的急迫感中,寫下幾百萬字的小說、散文和詩篇。我的出逃和他沒絲毫關係!我 公開聲明了多少次,也沒有用;我通過柏林文學節,發起全球作家的簽名救援,也沒有用;我在和艾未未、哈金、赫塔·穆勒、薩爾曼·拉什迪的聯合呼籲中,指出 “製造敵人是危險的”,更沒有用——上帝為什麼不救救祂的孩子?難道上帝也懼怕共產黨,只在西方顯靈嗎?

獨裁中國和自由世界就這樣密不可分。有一部法國虛構電影叫《解放軍佔領巴黎》,五星紅旗遮天蔽日,曾在中國盜版市場掀起暢 銷熱浪,可如今,旅遊團代替解放軍佔領巴黎,在市中心老佛爺百貨公司一帶,瘋狂購物的祖國同胞如洪水氾濫,你根本用不著講法語或英語。於是野生導遊應運而 生,我多年未見的流亡者朋友某某,迫於生計,也幹上“野導”,包括把地下工廠製造的假名牌服裝批發給遊客。有一次,他替北京一檢察官代表團做導遊,心裏忿 忿不平,就邊開車邊指桑罵槐。不料坐在副駕的胖子笑容可掬地拍拍他的肩:兄弟你是六四跑出來的吧?受苦了受苦了。其實啊,我們知道的貪污腐敗比你罵的還凶 險十倍!今天不談這個了,還是帶我們去買東西好嗎?於是,我朋友就率領九個檢察官去專賣店,去事先約定的法籍售貨員的櫃檯,要最貴的名牌化妝品。法國人説 不不,我朋友也說不不。於是法國人解釋說,這個牌子目前限量生產,非常緊俏,即使預訂,至少得兩個星期之後才能取貨。檢察官們著急了,因為他們只在此逗留 三天。我朋友嘰嘰咕咕一陣法語,看表情比檢察官們還急。接下來法國人兩手一攤,打了兩個電話,吱吱唔唔保證三天內取貨。當然價格也隨機上漲三倍。其實貨就 藏在櫃檯底呢。我朋友嘆息說,沒想到我早年追求中國民主崛起,最後卻落得狠宰中國崛起的貪腐為生。

沿地球兜圈兒,在舉世聞名的哈佛大學,我呼吸的學術雰圍有些變味兒。是的,我走在校園,總有人提醒,某某偉人曾在這兒散 步,某某偉人曾在這兒教書或眺望。可等到我這幾十年後的小人再度眺望時,耳邊卻有人提醒,這是中共高官子女的海外招牌搖籃,殺人魔王薄熙來的公子在此就 讀,還花錢僱了兩個美國保鏢。中共為哈佛帶來了多少經濟好處,我無從知曉,可我大約明白,因為教授頭銜的終身制,哈佛象征著一種不朽的“終極權勢”。所以 哈佛教授傅高義才有恃無恐,出版上千頁的《鄧小平改變中國》,公然為殺戮者辯護——是的,作為軍委主席的鄧小平,在1989年6月4日淩晨,調動了二十多萬野戰軍,圍剿北京城,沿途射殺了近三千名要求民主改革的抗議群眾。我在新書《子彈鴉片》裏記載,鄧 小平就這樣改變中國。德國人、美國人、法國和英國人,如果這一切發生在你們身邊,你們受得了嗎?可是中國人忍受下來,忍受了二十餘年,並在經濟騰飛的喧囂 中,無可奈何地選擇遺忘。

鄧小平通過殺戮改變中國,也改變了世界。因為1989年11月,柏林牆倒塌了。我在前輩詩人比爾曼的漢堡家裏,看見一張歷史圖片,萊比錫的街道和廣場,滾滾的人流。東德人將老者和孩子留在家裏,他們擔心當局會模仿中國,選擇開槍鎮壓——但是沒有,因為天安門大屠殺太恐怖,東德當權者沒膽量重蹈覆轍,被後世唾罵。

接著是前蘇聯及東歐的解體。鐵血士兵們放下武器,示威民眾戲劇化地勝利——正如中國戲劇化地墜入後極權的深淵。

我不合時宜地在哈佛費正清漢學中心朗讀了天安門大屠殺之夜完成的《大屠殺》,因為情緒激烈或時過境遷,教授們投票的結果, 認為視頻不宜放上校園網站。接著,新西蘭的文學節受到來自中國使館的警告,在我登機前夕,取消了我的音樂朗讀會。我止步於澳大利亞,剛曬一陣太陽,喝一陣 紅酒,新華社駐悉尼分社社長竟然率副手找到我,苦口婆心,動員我回歸美麗祖國,並且拍胸脯擔保沒事兒。他最感興趣的還是我的出逃細節。

再接著是前不久,墨西哥出版我的書,要在瓜達拉哈拉書展上做宣傳,中國政府居然致函主辦方,説我是在逃罪犯,命令取消有關 我的一切活動。這下子將自由過度的墨西哥人激怒了。我飛抵當晚,警察局長和文化部長(太奇異的搭配)來接站,前後都是警車,一路還拉警報——我是作家、政 府要員、還是黑道大亨?我們入住希爾頓大酒店,此後,七個持槍保鏢相伴始終,包括吃飯、逛街、接受採訪、演講和上廁所。翻譯説這比較正常,墨西哥槍支公開 買賣,幾年間被暗殺的人數超過五萬。我說暗殺文人幹嘛。翻譯說前蘇聯時期,和你情況相似的“寄生蟲”詩人佈羅茨基(後來得了諾貝爾文學獎),接到政府派遣 刺客來索命的消息,坐臥不安,就向警局報案。結果政府也給他安排七個保鏢,同吃同睡達兩年,連泡妞做愛也眼睛不眨地立在旁邊。崩潰的佈羅茨基就只好跑美國 了。

還好我只呆八天。滾回德國前夕,我與保鏢們在郊外合影,也與三個特種兵合影,我舉起兩把大號手槍,笑嘻嘻的。照片傳回國內,友人們又傳上推特。引起紛紛議論——墨西哥真混亂啊,連老廖這種底層狗東西都持槍自衛了!如果在中國,還不被當場擊斃?

我站在這兒,掐掐自己的肉,我還嬉皮笑臉地活著,沒事兒。

2012年10月,創立於1886年的漁夫出版了我的《子彈鴉片》,這是記錄1989年天安門大屠殺受害者的新書,其中包括一份來之不易的《死亡名單》。這太不合時宜,因為中國已經騰飛,有資格對人類的普世 價值高聲說不。憑著超級廉價市場和超級購買力,還有超級的投資移民黑錢,面對高居不下的侵犯人權記錄,中國可以說不;面對西藏人的連環自焚,中國可以說 不;面對監獄黑幕的政治囚徒,中國可以說不;面對上訪者、環境汙染、有毒食品、法輪功、地下教會、網絡實名制,中國還可以說不。中國說不的聲音越來越大, 於是西方越來越多迎合的聲音,認為劊子手真受到了委屈,抓人殺人也許是迫不得已?言論審查製度也如飛機安檢一樣,迫不得已——更可怕的是,持這種觀點的小 說家被授予諾貝爾文學獎。

作家王力雄早就預言,黃禍將在全球瀰漫。良知、道義、憐憫、同情、母愛,這些連某些智力稍微發達的動物都具有的本能價值, 將被全球化與後極權的合謀所顛覆。如果共產中國遲遲不分裂,如果改變了政治製度而依舊保持大一統,像目前普京統治下的俄羅斯,那麽十五億人將永遠沒有安全 感;如果其中一兩億人因為在祖國喪失安全感而不擇手段移民,那麽西方將無法承擔快速增長的低素質人口及人口汙染的壓力。

當屍骸遍野

你向人世間低頭

你從來不是國家的敵人

你只是一個囚徒

網絡間流傳著幸福大街樂隊的《冷兵器》。是的是的,像譚作人,像劉曉波,像李必豐、許萬平、高智晟、郭飛熊、劉賢斌、陳 衛、陳西,許多許多政治囚徒,只是希望祖國越變越好的溫和的人。不像我廖亦武,已經對這個國家絕望,對散佈於世界各地的愛國者絕望。主張分裂的我,是國家 的敵人,而他們不是。

我將在這個世界舞臺繼續晃盪。如一條喪失國籍的狗,時而哀鳴,時而狂吠,時而夾住尾巴沉思。

我的家鄉在一杯酒裏。如果哪一天我不幸戒酒,我的家鄉就在白日夢裏。

我的內心永無寧日。謝謝。

2012年12月31日淩晨3點半,柏林

廖亦武来稿